釣 王 連載一
序幕
一泓碧水,萬重青山。
夕陽薄暮飛白鷺,煙波湖上聽歌吟。
風(fēng)景秀美的碧霞湖,群山環(huán)簇,水光瀲滟。湖邊,一個年近七旬的老者和兩個十四、五歲的少年在夕陽下垂釣。
老者手執(zhí)一把金絲竹釣竿,嘴里悠閑地哼著小曲:“一蓑一笠一扁舟,一丈絲綸一寸鉤,一曲高歌一樽酒,一人獨釣一江秋。”
兩個少年的畫外音:
“青木爺爺,湖里真的有神魚嗎?”
“青木爺爺,伽藍(lán)魚是啥樣兒,您親眼見過它嗎?”
青木爺爺:“伽藍(lán)魚是佛祖的眼淚。它很美,也很大,渾身藍(lán)光閃閃,游起來快得像精靈。古書上說:碧霞平落半山,波澄黛蓄,水深千尺。湖心暗通陰河,中有神魚大焉,光熠熠,名伽藍(lán),乃佛祖釋迦之淚幻化而成……”
兩個少年:“佛祖為啥要流淚?”
青木爺爺:“佛祖巡游東土伽藍(lán),途經(jīng)碧霞,看見民間百姓生活凄苦,流下了大慈大悲的眼淚。淚水滴落在湖里,就變成了神魚。”
“那,爺爺您為啥不把神魚釣上來?”
“釣不上來,釣不上來喲。神魚一個甲子才出現(xiàn)一回,也就是六十年哪!十年前的今天,正好是伽藍(lán)魚的一輪甲子,爺爺釣了三天三夜也沒見著它的蹤影。唉,在這碧霞湖上,祖先們?yōu)榱酸炆耵~,一茬接著一茬,時光轉(zhuǎn)了一個甲子又一個甲子,可誰也沒見過伽藍(lán)魚是啥樣,連老天爺都望穿了眼哩……”
兩個少年默默無語,只有靜靜的湖水能聽到他們內(nèi)心的嘆息。
遠(yuǎn)處的山坡上有人在喊:“阿祥,阿祥,快走啰!”
少年阿祥摘下背上的魚簍,眼眶濕濕的:“青木爺爺,田順哥,我要走了。爸爸明天要帶我們?nèi)胰ヒ粋€很遠(yuǎn)很遠(yuǎn)的地方。我再也見不到你們了,再也不會見到神魚了。嗚嗚……”
“阿祥,莫哭莫哭。”青木爺爺拍著阿祥的肩膀,“爺爺老啦,已無緣釣伽藍(lán)魚了。再過五十年又是一輪甲子,別忘了,中秋月圓時節(jié),神魚要顯靈呢。阿祥,你千萬千萬要回來呀。”
少年田順沖著阿祥:“哼!你走吧,永遠(yuǎn)也不要回來了。伽藍(lán)魚是我的,總有一天我會把它釣上來!”
田順奪過青木爺爺手里的釣竿,用力一甩,鉤和線飛向湖面,劃出一道金閃閃的弧光……
一
五十年后,北京郊外。
銀湖垂釣中心熱鬧非凡。由《神州釣魚》雜志社主辦的全國首屆“釣王杯”釣魚大賽在這里舉行。
仲夏的銀湖清風(fēng)徐徐,岸柳依依,雨后的涼爽浸潤著游人的心脾。這里湖光旖旎,水美魚肥,是人們旅游度假、休閑垂釣的好去處。
釣場一側(cè),圍滿了觀看比賽的釣魚迷們。
來自全國各地的垂釣高手陸續(xù)走進賽場。他們個個興高采烈,身著各式釣裝,手?jǐn)y先進高檔的釣具,一副副摩拳擦掌,立馬奪杯的架式。
記者江帆手里舉著照相機,不停地?fù)鍎涌扉T。
釣手中出現(xiàn)一位與眾不同的小伙子:方頭大耳,黢黑的臉,渾身肌肉像是要從白襯衫下蹦出來。更令人驚奇的是他手里拿著一把土里土氣的竹子釣竿,招惹來一雙雙譏笑的眼光。
江帆大感興趣,忙把鏡頭對準(zhǔn)了他。
小伙子名叫石水根。他兩眼東張西望,像是在尋找什么……
二
通往銀湖的高速公路上,一輛黑色“奔馳”在疾駛。
車?yán)镒婺壳羼常褊氰p的夏瀚祥,身邊一位十八、九歲的青年,是夏瀚祥的孫子夏遠(yuǎn)。
夏瀚祥雙目微闔,嘴里喃喃吟出詩句:“西塞山前白鷺飛,桃花流水鱖魚肥。青箬笠,綠蓑衣,斜風(fēng)細(xì)雨不須歸……”
夏遠(yuǎn):“爺爺,好興致呵。”
夏瀚祥睜開眼,伸了個懶腰:“剛才爺爺好像做了一個夢,夢見釣到了一條大魚。”
夏遠(yuǎn)訕笑:“爺爺,您多大的魚沒釣過呀,還做釣魚夢。去年您在海上釣了一條一百三十公斤重的大馬林魚,全世界的人都說,您就是海明威筆下的圣地亞哥。”
夏瀚祥搖搖頭:“阿遠(yuǎn),爺爺夢見的這條魚非同尋常呵。它在爺爺?shù)哪X海里游了整整五十年。俗話說,放長線釣大魚。爺爺放了一輩子長線,也沒把這條魚釣上來呵。”
夏遠(yuǎn):“爺爺,您又在說伽藍(lán)魚了!這么一個老掉牙的蹩腳傳說,您還當(dāng)真啦?難怪爸爸說您不是釣王,是釣癡!”
“王者釣得天下魚,癡者釣得魚天下。癡乃最高境界,釣魚如釣人生。阿遠(yuǎn)吶,看來爺爺真該帶你去碧霞湖悟一悟哇。”
“那好哇,我正想領(lǐng)教領(lǐng)教爺爺?shù)膲糁星轸~哩。干脆,咱們不看釣王杯了,馬上殺回老家。”
夏瀚祥:“釣王杯是大陸首次舉辦的釣魚大賽,爺爺哪能不看呢。當(dāng)今天下,釣者蕓蕓,我倒要看看誰是真正的高手,誰是中國的釣王。阿遠(yuǎn),此次讓你陪爺爺來大陸,算你小子有福氣,等著看一場好戲吧。”
三
銀湖釣場。
擴音器響起裁判長的聲音:“請釣手們各就各位……下面,我宣布本次大賽的比賽規(guī)則。本次比賽采用限時、限竿、不限魚種、不限大小,以總重量決出名次的辦法,每人只許使用一把手竿,釣時為三個半小時。現(xiàn)在,比賽開始!”
話音一落,只見釣手們一陣忙碌:掛餌、調(diào)漂、打窩、拋鉤,霎時間,上百把釣竿齊刷刷地伸向了水面。
喧囂的賽場安靜下來。
“奔馳”悄然駛?cè)脬y湖,停在離釣場不遠(yuǎn)的水族館前。
夏瀚祥和夏遠(yuǎn)推開車門朝釣場走去。
夏遠(yuǎn)問:“爺爺,要不要跟大賽組委會打個招呼?您的到來會讓他們喜出望外的。”
“不可以不可以,”夏瀚祥擺擺手:“別驚動了他們,否則,咱倆就成了上鉤的魚,溜不掉嘍。”
比賽剛進行一刻鐘,七號釣位上魚了。
江帆一路小跑過去——是石水根,一尾約兩千克重的鯉魚被提出了水面。
石水根既不遛魚,也不下抄網(wǎng),而是借著魚的沖勁順勢一挑再猛地一頓,那魚兒便飛進了敞著口的魚護里。
“嗬,無倒刺鉤!”江帆諳知其中妙味。
石水根的釣姿十分怪異,他馬步半蹲,腰板筆直。手里的釣竿猶如一根指揮棒,被他耍得龍飛蛇舞,輕靈飄逸。江帆看呆了,還沒等他回過神來,一尾更大的魚又飛上了岸。緊接著,又是一尾,又是一尾……
整個釣場成了石水根的單人表演,圍觀的人群里不時發(fā)出嘖嘖的驚嘆聲。
夏瀚祥目光如炬,死死盯著石水根手里的那把釣竿……
四
碧霞湖,水天一色,峰巒疊翠。
湖上,田順獨自劃著一葉輕舟,任浮云般的思緒隨波蕩漾。五十年的光陰如白馬過隙,青山未改,碧水依舊。然而,無情的歲月卻在一個少年的臉上刻下了深深的皺紋。
田順在追憶……一雙粗黑遒勁的大手,手里是一把金絲竹釣竿和一本線裝古書。那是青木爺爺?shù)氖帧?/p>
油燈下,青木爺爺神色黯然:“孩子,爺爺活了六十七歲,除了釣魚度日,別的一無所有哇。這兩樣?xùn)|西交給你,好好留著,要一輩一輩地傳下去。”
“青木爺爺,您要去哪兒?”
“歲月蹉跎,人生苦短呵,”青木爺爺?shù)恍Γ?ldquo;爺爺?shù)炔涣宋迨昀病o緣見得神魚面,空留長吁伴枕眠。爺爺只好浪跡天涯,客死他鄉(xiāng)啰”
田順雙手接過那本線裝古書,發(fā)黃的封面上赫然幾個字:《明·碧霞志》。
……幾只水鳥鳴叫著掠過湖面,打斷了田順的回憶。望著眼前空濛寂靜的山水,田順耳畔久久回蕩著一個聲音:“伽藍(lán)魚是我的,總有一天我會把它釣上來……”
五
隆重?zé)崃业念C獎儀式。
裁判長大聲宣布:“全國首屆釣王杯釣魚大賽,冠軍獲得者——石水根。釣獲總重量為四十八千克!”
頒獎臺前掌聲雷動,石水根心不在焉地?fù)]動著手里的釣王杯,目光仍在不停地搜尋。
夏瀚祥拽開車門,面無表情地回頭望望賽場。
六
釣場一角,江帆正在采訪年輕的釣王。他掏出一張名片:“我叫江帆,《神州釣魚》雜志社的記者。”
石水根:“哦,是江記者。《神州釣魚》我常看,你寫的釣海沉鉤真不賴!”
江帆:“我也是個釣魚迷。這次比賽公務(wù)在身,沒過著釣癮卻大開了眼界。石先生,你這套本事從哪學(xué)來的,簡直是出神入化呀。釣王,當(dāng)之無愧的釣王!”
石水根靦腆地:“江記者,你就叫我水根吧。其實,這兩下子算不了啥,跟我?guī)煾当炔钸h(yuǎn)著呢。”
江帆好奇地:“你還有師傅?有意思,有意思。哎,你師傅是誰,能不能告訴我?”
“我?guī)煾到刑镯槨K€有個外號,說出來能嚇你一跳。”
“什么外號?”
“釣死鬼!”
“釣死鬼?妙,絕妙!能把鬼都釣死,何況魚乎。水根,咱倆有緣,我拜你為師如何?”
石水根笑了笑:“為師我可不敢當(dāng),咱倆交個朋友吧。”
“你是釣王,我巴不得呢。”江帆拽住石水根的胳膊:“走,我請你喝酒,咱們一醉方休!”
“哎呀,不行不行,”石水根忙推辭,“我還要趕火車,離家好幾千公里呢。我是瞞著師傅來參加比賽的。”
江帆:“嗨,江湖作酒月作鉤,釣魚人豈能不喝酒。到北京你就聽我的,明天再走不遲。”
石水根無奈,只好客隨主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