灤河故事（連載）——第二十九回 老松樹觀龍虎斗

　　話說小白龍與一只白額小虎交上了朋友，親如手足，不分彼此，經(jīng)常在一棵老松樹下飲酒聊天，老松樹有些不耐煩。只因他們：
　　每天只顧自在逍遙，吃飽喝足就睡大覺。若遇酒醉心血來潮，滿山狂奔大喊大叫。有時招來同伙一群，不是打鬧就是狂跳。拉屎拉尿不分地點，時間一長哪個受了？
老松樹比他們年紀老，本應好言相勸，或正當警告。可它偏不這樣做，心想：
人間世事真可惱，不妨一抱還一抱。我也學學申公豹，挑撥離間法最妙。從此開始下功夫，顛倒是非專造謠。他倆相斗準好看，你們明打我暗笑。
　　一日，小哥倆又到老松樹下的大石板上飲酒作樂。喝到半醉，小虎抓起酒罈為小龍斟酒。因爪上沾些葷油碎肉，一滑，打碎了酒罈。小白龍有些不高興，說：“你嫌我今天拿來的酒不好喝？”小虎忙解釋說：“是因為有油，手太滑，沒抓住，不是故意的。”小龍一想，也對。二人繼續(xù)說笑起來，誰也沒在意。
    一次，老松見只有小虎自己來了，趁機說：“你還要等他么？咳，你這龍兄真不夠意思啊，他有那么多好酒，為什么不多拿點來？還懷疑人家故意打碎了他的酒潭。多冤枉！以后哇，干脆有肉自己吃，有酒自己喝，別理他。”小虎說：“不許這么說話，這是給我們哥倆拆生。小心我扒了你的皮！”
    一日清早，小虎還沒起床，聽到外面有響聲。跑出去一看，一只野狼正追趕一只梅花鹿。鹿只顧逃命，慌不擇路，頭角掛在了野藤蔓上摘不下來了。狼一見，心想：真巧，這種便宜事少見哪兒找去？于是猛撲上去，一口咬斷了那只梅花鹿咽喉。野狼正要美餐一頓，小虎走到跟前說：“且慢，這里是我的地盤。剛才那藤蔓，正是我埋伏下的障礙物。你為啥占我的美食？”野狼不服氣，說：“是我好不容易追到這里的，你為啥想得現(xiàn)成的？”小虎說：“我再告訴你一遍：這里是我的天下，歸我管轄。”野狼說：“我已經(jīng)三四天沒吃東西了，又冷又餓，說啥也不能給你。”小虎見他態(tài)度如此堅決，再次發(fā)出警：“你放聰明點，趁早滾蛋。不然，連你一起吃掉。”野狼仍不答應，于是雙方打了起來。野狼哪是小老虎的對手？不到三四個回合，小虎就將野狼按倒在地，咬斷了喉嚨，大開朵頤。
   小虎本想把狼吃完，再將鹿叼到大松樹旁的青石板上，與龍分享。這時，又來了幾只小虎。他們上前對小白虎說：“虎哥，我們已經(jīng)好幾天沒吃東西了。讓我們也吃一點吧！”小白虎見他們個個無精打采，怪可憐的，就爽快地答道：“好吧，誰讓我是你們的大哥呢！”然后，叼起死鹿，來到了大松樹下，只等龍兄來后共享美餐。不一會，小白龍果真提酒而來，見到鹿肉，滿心歡喜。小哥倆歡歡喜喜美餐了一頓。小白虎說：“龍兄，你且慢慢吃！我先到那邊看看，那兒有幾個小兄弟正搶吃狼肉呢，我怕他們打起來。”小白虎走后，小白龍一邊喝酒一邊吃肉，一會兒，酒就有點見多了，只覺頭昏腦脹、天眩地轉。“好吧，反正也吃飽喝足了，就在這兒睡一會兒。”小白龍一邊想著，一邊歪在地上睡著了。一覺醒來，天色已晚。心想：我得趕緊回家了。剛要走，上面的老松說話了：“小白龍啊，我看你對小白虎倒是挺誠心的，可他對你就沒這么好了！”小白龍說道：“我們一直很要好，此話從何說起？”老松說：“看來你真不知道。昨天，他在黃土嶺先捕獲了三只肥羊，接著又捕獲了五只免子、一只鹿、一只狼，都送給虎仔們了，只給你留了這只鹿，還把血先喝干了，真不夠意思。”小白龍說：“這有何不妥？再說，一只鹿也足夠我們吃了。”小白龍一邊說，一邊輕蔑地瞟了老松一眼，憤憤地說：“噷，你這人啊，背后嚼舌頭，有點心術不正吧！”老松賴著臉說：“嘿，你這人真是的，我好心提醒你，你倒當成驢肝肺。好，信不信由你，以后吃虧別后悔。”小白龍隨口答道：“悔什么悔？悔也不和你相干。”老松苦笑了一聲，閉上眼睛，再也不說話了。小白龍沉吟了半晌，心想：“這個老松，怎么沒來由的和我說這些？”但轉而又想：“也許真有來由吧。莫非老松看見過什么？也說不定。‘畫龍畫虎難畫骨，知人知面不知心’啊！以后小心點就是了。”老松的這番話，果真起了作用。自此以后，小白龍跟小白虎就有點“人心隔肚皮”了。老松樹把這些蛛絲馬跡一一看在眼里。
　　小白龍剛走，小白虎就回來了。老松說：“剛才，小白龍把你臭罵了一頓，說你對不起他，只拿一只鹿，還不夠塞牙縫兒呢！”小白虎說：“不可能，直到吃完，我們還總是有說有笑的呀！你怎老鼓搗事兒？到底安的啥心？”老松說：“你真是狗咬呂洞賓，不知好人心。我告訴你，反正他說了，等你再到河邊喝水，讓你也嘗嘗他的厲害。還囑咐我，千萬別告訴你。我怕你吃虧。因為咱們畢竟是鄰居，以山為家嘛！”小白虎嘴上說不信，但心里也直打鼓。從此，再到河邊喝水，總是加倍小心，唯恐小白龍將他拉下水淹死。小白龍也心生猜忌：小白虎伶牙利爪，若他不懷好意，冷不防下手，我也會小命難保；即便打個平手，也會兩敗俱傷。嗯，須仔細觀察，不能聽一面之辭。若老松的話是假，豈不讓他看了笑話？
老松見他們雖不再親近，但并沒翻臉，只是不經(jīng)常在一起吃喝談心了。想來想去，又思謀了一計：我何不趁他們一個個單來，進一步制造矛盾、趁火澆油呢？于是，肆意編造了許多謊言，使倆兄弟的相互猜忌越來越深。終于有一天，兩兄弟都按捺不住了，先是口舌之爭，繼而大打出手，仇越結越深。在最后的一次沖突中，雙方斗得精疲力竭，渾身是傷，血流不止，結果雙雙死于老松之下。老松見此慘景，得意洋洋，幸災樂禍，發(fā)出了震徹山谷的狂笑。
　　老松正在得意之際，一個打柴的小伙子來到了這里。他見一龍一虎倒在血泊之中，心想：這下可算賺了一個大便宜，不費吹灰之力，龍虎俱得。說著，就想動手背回家去。可是，他們的身驅實在太大，怎么也扛不動。小伙子拿出刀子，先剝了皮，接著又掄起快斧，段段劈開。老松把這些情形全部看在眼里，心里不住地樂：嘿嘿，看看你們的下場吧，死后還得扒皮蹬骨挨千刀，真解恨。
　　打柴的小伙子把剝下來的皮毛包裹好，又把龍肉虎骨一一打點，跑了五六趟，才全部背回家里。看著這一大堆收獲，打柴的小伙子心想：聽鄰居們說，這龍虎全身都是寶。我可要仔細想，別白費勁：
　　虎皮可以取暖，虎須最能壯膽。虎骨傳統(tǒng)入藥，專治周身嚴寒。五臟能增壯志，六腑善治腸炎。骨肉一齊燉煮，怯寒除肌解饞。
龍眼益智又安神，龍骨從來有奇效。澀精止遺止崩帶，鎮(zhèn)驚斂汗屬最妙。外用潰瘍不收口，生肌合瘡也很好。龍齒偏于鎮(zhèn)驚癇，心神不安用立妙。龍腦辛香能開竅，神志昏迷可醒腦。龍心龍膽無處找，清瀉肝膽效最高。龍舌草善治乳痛，龍常草治痹無毒。龍鱗蓋房可做瓦，龍筋擰繩無處找。
　　打柴的小伙子按人家告訴他的藥方，將可以入藥的部分一一藏好，又將新鮮的肉膾一一放入鍋內(nèi)，準備烹煮。灶下一看，還沒柴燒。拿起繩斧，又回到了山上。
左看右看，老松最好。無論干濕，自身帶油。
    打柴的小伙子走進老松樹，說聲對不起，掄斧便砍。時間不大，一棵千年老松就被砍倒在地，斷成數(shù)段，運回家中。剛想劈開入灶，又想起它許多好處來：
　　松樹根深葉茂，活著乘涼最好。散出松質香氣，人類保健尤妙。松干可做棟梁，粗膀可做檁條。松枝善治外傷，松香多熬成膏。滋陰補陽除風，痛腫瘡瘍能好。生肌止痛止癢，這些好藥難找。松節(jié)祛風燥濕，風寒濕痹顯效。其它無用廢抖，入灶全當柴燒。
　　打柴的小伙子一邊這樣想著，一邊將無甚大用的枝條填入灶中，點起火來。到此時，老松方才醒悟：小不忍則亂大謀。當初費盡心機害人，這么快就輪到了自己。哎，真是個現(xiàn)世報啊！早知如此，何必當初？于是慨然而嘆：
　　自古勸人雙如意，從來挑撥兩無功。鍋里煮的龍虎肉，灶里燒的老干松。
　　且說龍虎兩兄弟自從那日相互殘殺，尸解之后，陰魂不散，遇到一處，各訴心頭苦處，方知都是因為中了老松的奸計。于是，兄弟倆帶著沖天怨氣告到了天廷。玉帝聽罷，龍顏大怒，傳下御旨：罰老松三世不得脫生；樵夫所余根脛，永立林中，作現(xiàn)世報的標本。準予龍虎兄弟借尸還魂：龍為淵中之雄，出入霧駕云騰；虎作山中之王，行走步步生風。并告喻山林水澤眾生：龍虎乃天人共寵；二者所在，務要清靜。臨行，玉帝又諄囑兩兄弟：凡事要有主見，切勿聽信讒言，多謀寡斷。
　　小白龍尸解成仙，但他哪能知家中老人的哀傷？老哥九個自打聽到噩耗，飛也似地沖到了山崗，哭天搶地，大放悲聲，直到精疲力竭，目腫喉干，骨軟如棉，只想把頭伸向灤河潤潤唇舌，但因離水太遠，又無力前行，只好于山崗之上殘喘茍延。待玉帝聞知，派風雷二神前來呼喚，九條蒼龍早已冥然長逝。不知過了多少歲月，九條蒼龍的骨骼都附在了九道山梁之上，化作了九條真龍脈。